绝
对
文
学第期（总第期）
天上飞过一只鸟儿
文/赵雁明
荒地村在辽东湾这片山水之间的土地里，太不显眼了，没有笔直的街道，没有连片的高楼，就连它不远的铁道，也是常年掩映在蒲苇的黄绿之间，如果不走到近前，很难发现稻菽蒲苇绵延里，竟然有两根钢轨穿过。荒地村的人，不知道从哪年开始，男人们热衷聚堆站在墙根下晒太阳，老一辈走了，新一辈又接班，最近这些年，大家迷上了聚在幸福商店门口门前，听从“九化”退休的郑洪春“讲古”，一聊就是大半天，几乎是风雨不误，只要有空闲，就撂下碗筷凑过来。
大军的幸福商店，南边对着大苇塘，北边就是沟营铁路，附近的村屯，数幸福商店货最全，里面还有半截的火炕，地下还摆着五六张自动麻将桌，南北二屯的搓友，都喜欢来这里玩牌。村里这帮晒阳儿唠嗑的，最烦打麻将，有时里面吵翻天，外面蹲在墙角眯着眼的，也当听不见。所以，商店里面的兴致勃勃，与商店外面慢条斯理，也成了盘山人不可理喻的笑谈，荒地人也太有意思了，有的玩牌两口子打翻了天，公公丈人依然去蹲墙根儿，顶多慢吞吞站起来，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家。
那些玩牌的，最能赢的是胡家道班的李广发，不管是麻将还是纸牌，总是他赢，都输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侍弄他开荒种的稻田，春天育苗他不用育，春天插秧他无需插，那些输钱的，排着队帮他打理。稻苗封垄了，他也没有玩伴了，只好骑着摩托，听听站墙根的聊天，商店里起早贪黑玩小麻将的，他连看都懒得看。
天空飞来一只鸟儿，从三家子大桥那边来，穿过村子往北飞。郑洪春抬头看着那只鸟儿，呀！好大一只杜鹃，这玩意以前都是一拨好几只，如今没有多少了。王西权接过了他的话茬儿，杜鹃呀，还挺多，北边的树趟子里，南边的蒲草棵子，还有挺多的，这个季节没孵蛋，再过些日子，它就开始祸害人了。你说杜鹃这种鸟儿，就是能呀，自己不做窝，自己不孵蛋，专让别的鸟儿帮，帮也罢了，还把人家的蛋，都给拨拉走。正说着，广发骑着摩托过来了。看啥呢？又是天上掉下一包耗子药，陆家的公鸡吃完都下双黄蛋吧？
你才下双黄蛋呢，说说吧，这冲锋衣又是哪个牌友给你买的呀？广发赢完钱，都买吃的穿的了，就连抽的烟，都是硬盒的华子，赢钱也罢了，每买一件新衣服，总要和颜细语跟输的最多那个人说，看看，看看，这是你给我买的。输了钱已经够闹心，广发会让你闹心更持久，有种你继续跟我玩。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牌技不行，还是士气越丢越萎靡，反正是越输越多，直至连本儿都没有，然后老老实实种地卖钱，来年冬天接着给广发买衣服。
天空飞过一只鸟儿，那只叫做杜鹃的鸟儿，荒地村蹲墙根的认定，它不是啥好鸟儿，东大洼子的蒲草棵芦苇棵子里，有许多大苇莺儿的窝，人家下一个蛋，它给拱出去一个，然后把自己的蛋，下到人家的窝里，合着大苇莺儿那种鸟儿，能唱又能叫，就是不识数儿，大小不知道，花纹辨不清，错把人家的蛋，当做自己的蛋孵。洪春跟广发的二哥，也算是发小，虽然不是一个村，但彼此的姥姥家是“借比子”，打小一起玩，没少上那小子当。他冲要饭的放狗，往傻子手里放长虫，许多的道儿，都是那小子想出来的。
洪春说，他们九化的人，有许多志愿者，有护鸟的，有护斑海豹，就连稻田地的青蛙，都受保护了，但他不知道，这欺骗别的鸟儿孵蛋育雏的杜鹃，算不算该保护之列，广发听完老少爷们在聊鸟儿，跺着脚哈哈笑，荒地村是没救了（土话：没有希望了），闲得蛋疼竟然有闲心聊鸟儿，难怪抽不起华子，穿不起冲锋衣，天天站墙根儿，就是不琢磨赚钱，虽说都是七老八十的，也不能这样活呀，都啥年代了，还畏畏缩缩的，老的没出息，年轻人能好吗？你看里面打麻将的，那是你的亲儿媳吧？不给你儿子做饭，不给管你孙子写作业，输了钱，回家还说又赢一百元，阿斗呀，通通都是阿斗，扶不起来喽，再过五十年，还是这样晒太阳。
天上又飞过一只鸟，还是带点花纹的大杜鹃，一窜一窜往北飞，洪春大伯他们接着仰头看，广发继续嘲笑着他们，住个北京平就知足，搭个尖顶就臭美，吃着低保拿救济，寄生虫呀，都是寄生虫，窝窝囊囊活得挺有味，还说大米白面吃够了，有本事，骑着三轮去城里卖葱，今年葱挺贵。然后摇着头，骑着摩托驮着谢三儿去地里，谢三儿欠他赌帐八百多，稻田里的草，今天归谢三了。其实广发心里挺钦佩，荒地人认赌服输，牌桌上的钱，也不赖账的。
洪春望着广发的背影，天上那只飞过的鸟，正好掠过广发的头顶。这个老三比他二哥好多了，光是赢点钱，跟大家还是挺和气，即使你骂他，也不生气的，他二哥就不行了，九化都知道，那是陆家的一霸，媳妇换了好几个，越换越漂亮，越换学历越高，啥挣钱他来啥，最早垄断泥鳅鱼，后来又做房地产，据说和第三个媳妇离婚时，光钱就给了几千万，那钱里，许多都是打打杀杀来的。刘家那片高层，都是他盖的，过去不是说，晚上吓唬小孩子，都说老虎妈子来了吗？如今刘家陆家那一片儿，都改成二发子来了，一说二发子，小孩子都不敢哭了。
天空飞过一只鸟儿，荒地村北那片地儿，燃气管道要从那儿过，广发他二哥，前些日子坐霸道来过，他要栽蓝莓，就像栽葱一样。天空飞过来一只鸟儿，正打广发他二哥划拉的那一片土地上掠过，那片土地都是有主的，他那一比划，就成他的了？横得很。有村民想问问，话到嘴边咽回去了，跟随他来的，没有一个好饼。蹦哒吧，天越来越凉了，天上飞的那只鸟，正愁蚂蚱已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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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雁明，辽宁北镇高中七八届，大学文化，高级讲师，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签约作家，热爱祖国，热爱家乡，喜欢写乡土散文，有部分文章在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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