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对
文
学第期（总第期）
夜幕下的炊烟
文/赵雁明
漫长的冬天，李家窝铺的人，家家都烧柴不足，荒甸子中间那点碱疤瘌地，也没有多少秸秆分给村民，饭需要柴煮，炕需要柴烧，每到冬天，李家窝铺人都没有闲，搂草拾柴禾，成了每天的营生。
你拾我拾他也拾，拾柴的人，也越拾越远，七八里的乡路，都不在话下。李家窝铺周边，冬天流行两顿饭，早饭不晚，晚饭提前，下午五点不到，太阳就开始下山，六点吃饭，天已经黑了。
进入腊月，荒甸子周边，已经没有柴草可拾了。李家窝铺人，又把拾柴的目光，投向十里以外的苇塘。打解放开始，苇塘允许进人了，捡苇子，搂苇叶，成了十里八村期盼。
那时的农村，冬天人也拴在土地上，扬场打稻子，送公粮刨冻土，没有空闲的，只有特别能吃苦，或者在学校供销社有周末的人，才有机会闯苇塘，捡剩苇，搂苇叶，那可不是一般的苦，没有体力没有毅力的人，一提苇塘二字就腿颤，宁可当驴也不愿去那里。
苇塘里面没有路，上坨下冰都得靠人拽，滞脚的冻土，尖峰的苇茬，数不完的沟坎，跋涉不尽的冰棱和雪窝，还有刺骨的寒风，站都难站立，还得拾柴禾，其中的艰辛，没法子去想像。
苇塘拾柴需要准备架子车，还要准备木杆子（架干），还有许多的绳子，需要借大耙（苇塘搂苇叶的专用大耙子，没有历练过的不会用），还有镰刀和扇刀，大头鞋皮褂子，通常的棉袄扛不过那里的冷。
凌晨五点就吃饭，天不亮就得早早出发，四面八方涌进苇塘的架子车，也是非常多，去晚了，地方都被先到的占了，还得去更远更远，三五个人一车，冒着鬼呲牙的冷，有的向南，有的向西，有的朝东，都是小跑着，慢一点，就会被冻透，影影绰绰中，前后都有车，你跑他们也在跑，距离基本不会变。
天亮了，人车也进沙河铺了，后面一长溜，也都跟来了，六屯的、陆家的、塘坊的、孙庄的，甚至还有吴屯索屯的，跺会儿脚，喘口气儿，打声招呼，来了？几点出来的？然后就开始拽大耙，地上还是一层的冷霜，苇叶苇枝都是冰凉的，左拽右拽的，终于拢起一铺苇叶子，然后接着去拽下一铺。
你在这，他往那，木木地用力，讷讷地拽耙，偶尔相聚不远，说的也是木讷话，但得有买煤的钱，谁会遭这驴罪呀？回应也是同样的，太冷了，和当驴没两样。这样的拽，这样的搂，一直得持续到过午，架子车周边，已经有了无数铺细苇和苇叶，人也累得散架了。
拿出裹在褂子里的饽饽和水，咬上半个咸菜疙瘩，填补一下肚子里的饥饿，冰凉的饽饽，冰凉的水，多想喝点热乎水，多想躺在热炕头，哪怕喝点稀粥也凑合，但那都是不可能。过午后，北风吹得更猛了，手都没法伸出来，那也得做，绑架杆，拴好车，务必是一个结实的整体，即使车子被吹翻，架杆也不能散。
然后是装车，一边装，一边捆，一边踩一边码，不断地装，不断地捆，捆完解，解完装，然后再捆上，凛冽的北风，随时都能把装好的柴禾给吹跑，只能顶着风不断装，直到将车装成山一样高，密密实实的整体，谁想再从车上拽下一把柴，那得使出吃奶的劲。
那么高那么长，架子车上也等于船上扬起了帆，风一吹，架子车都往后仰，最累最苦的时候，才刚刚开始。拾柴那是像驴那样苦，回家拉车还不如驴，一个人架辕，剩下的拉车，即使有侧风的路线，也尽量换成顶风或顺风，宁可绕点远，也不敢让车吹翻，四五级的小北风，没遮没拦的，都得去承受，咬着牙，蹬着腿，一步一步往前挪，太阳已经下山了，九间房村的炊烟，已经袅袅的弥漫。
胡家的，新立的，白屯的，拉拉的，还有许多一路向北的，都得经过大板那个大上坡，远处近处的，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是一样暗，喘口气儿，擦擦汗，换把手儿，架辕的改拉车，遇有上不来坡的，还得帮助拉一下。歇得差不多，三一帮，五一伙儿，一溜儿的车子，继续往北，又过一个屯，又是一缕缕的炊烟，这时候，家里的热饭菜，该快出锅了？
肚子咕咕叫，渴的也不行，添完上唇舔下唇，冻得却像火燎过，赶紧把牙护住，使劲往前蹬。前边的炊烟，成了坚持的希望，再有八百米，就是到家了，接车的家人，已经往这边跑了，到家之后啥也不说，凉水搓手，凉水再搓脸，手脸都热乎了，再说脚的事。卸啥车呀，爱谁谁吧，上炕吃饭的力气，都不多了。
热乎乎的热汤，热乎乎的饭菜，终于吃上了。村里的炊烟，还是袅袅着，终于可以聊聊大苇塘了，终于可以说说哪一片儿的苇多了，镰刀如何抡得唰唰的，大耙拉得特“吃草”。陆家窝铺那个谁，差点摔个仰八叉，扇刀的刃若是削脑袋，太吓人。热饭热菜热炕暖，又来精神了，该烧就得烧，老婆孩子热炕头，炕都不热，那是爷们么？
夜幕下，袅袅炊烟中，吃饱喝足的拾柴人，又开始卸车，堆成堆儿，码成垛，媳妇的脸上，挂的都是笑，咱家这一车柴禾，够烧一年了。这一天“驴”当得值！黄屯那三辆拉柴车，怕是得半夜才能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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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雁明，男，大学本科，数学高级讲师，满族，热爱祖国，热爱家乡，喜欢写乡土散文。有部分文章在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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