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天启五年)8月中下旬的某一天,山海关总兵马世龙正被难耐的酷暑折磨地连连摇着扇子。
突然一个小校进来禀报,有个自称是从建州番子那跑出来的人想见他,马世龙微一沉吟后下令将人带上来。来人自称是耀州(今辽宁省营口县岳州村)生员刘伯镪,他跑到山海关就是为了向马世龙报告了一个情报——努尔哈赤的四贝勒领了人马进驻了耀州。
刘伯镪报告的情报令马世龙眼前一亮,耀州离后金重兵布防的广宁(今辽宁省北镇市)有里之遥,如果能以一支奇兵突袭耀州擒斩努尔哈赤的儿子,那可是奇功一件啊。
于是马世龙仔细盘问刘伯镪,在确定刘伯镪并不是后金派来的细作后,他便立即将这一情报上报给了蓟辽督师孙承宗,希望孙承宗能批准他出兵突袭耀州。孙承宗在了解了情况后,立即同意了马世龙的计划,由于从陆路到耀州必须要渡过大辽河,因此孙承宗还下令觉华岛水师出动,接应奇袭的部队渡过大辽河。
突袭耀州的明军由副将鲁之甲参将李承先率领,他们很快便抵达了按约定水师接应他们的三岔河(太子河和浑河汇合成大辽河的三角洲地区)。
然而柳河之战第一怪就此发生了。
偷袭耀州的明军部队抵达三岔河后,左等右等了多日,觉华岛前来接应他们的水师都没有出现。实在是等不下去的鲁之甲便下令士兵们沿河搜索,看能不能找到渡河的船只,结果明军还真的找到了数艘小渔舟。
然而这明军都是骑兵,一次渡河一艘渔舟仅能渡过去一人一马,所以明军渡河的速度可想而知了。用了四天时间明军依旧没能全部渡过河,而在耀州的后金军侦骑却发现了三岔河地区的明军。
在得知明军偷渡三岔河的情报后,努尔哈赤的四贝勒立马率领手下的骑兵出击。还在忙着渡河的明军遭到了后金骑兵的突袭后大乱,鲁之甲、李承先试着组织亲兵反击,却很快就被后金骑兵砍翻在地。
柳河一役,明军偷袭不成反被后金突袭,死伤余人,领军的将领鲁之甲、李承先皆战死,余匹战马成了后金的战利品。
按理说在鲁之甲他们渡河期间,从觉华岛起航的明朝水军即便是爬也该爬到了。可是奇怪的是,史料中没有任何关于明朝水师为何没有出现在战场的记录,而且其后追责时也没有人追究水师的责任。
这场战役第二怪——就是它的名字。
这个柳河到底是哪里,码字的遍查资料都找不到一点头绪。吉林省通化市倒是有一个柳河县,但是那里距离战场不下公里,显然不可能是那个柳河。也许柳河是一条三岔河地区的小河,早就已经断流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柳河之战第三怪——明军是从宁远出兵偷袭耀州的?
一些网文言之凿凿地宣称,明军是从宁远出兵的,还就此将柳河之役战败的责任,给宁前道袁崇焕也分了一些。
唉,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往袁崇焕头上泼脏水呢。
觉华岛就在宁远边上,登船在营口沿岸直接登陆它不香吗?无论是孙承宗还是袁崇焕带大队兵马巡视辽西走廊防务时,不都是在大辽河口登船返回的宁远吗?所以从宁远出兵还走什么陆路呢?
那么鲁之甲、李承先率领的明军到底是从哪里出发的呢?
当时辽军在辽西走廊有四个总兵,他们分别驻扎在了右屯、锦州、宁远、山海关。这其中右屯卫应该是在今天辽宁锦县东南大凌河东岸的右卫镇,码字的参考各种资料,基本上能断定右屯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凌河城。
此时与右屯(大凌河城)相接的原辽东南部四卫地区,由于公元年努尔哈赤攻陷沈阳、辽阳后,将当地居民强行迁往了辽沈两城,已经成为了只有极少数少民牧民游牧的无人区。因此无论是从右屯还是从锦州出兵,都不用太担心被后金探子发觉。
从柳河之战中后金军杀伤明军余人,却缴获了战马余匹看,明军出动偷袭耀州的全是骑兵。辽西走廊当时那是一路的烂泥地,宁远骑兵一路奔驰到里外的三岔河,不死也没了半条命,谁还指望他们去打仗。
而且既是偷袭自然兵贵神速,从遥远的宁远出兵夜长梦多,何况明军骑兵到达三岔河后等待觉华岛水师相当长的时间,这也说明明军骑兵到达三岔河非常快。显然明军只可能是从锦州、右屯这两个离耀州近的据点出兵的,但是到底是哪一个,因为史料没有记录,所以也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柳河一役最怪异的地方还不是它本身,而是其后发生的事情。
就在柳河一役孙承宗吃了小亏时,他的东林党在明朝朝堂上正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年8月28日东林党的旗手杨涟,在被魏忠贤的走狗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土囊压身,铁钉贯耳’各种折磨后依旧一息尚存,一不做二不休的许显纯命人用大铁钉打入杨涟的头部,就此终于杀害了这个明朝最后的骨气。
杨涟之死代表着阉党彻底掌握了朝堂大权,魏忠贤这会儿忌惮的就只剩下手握重兵的孙承宗。恰在这时传来柳河之败的消息,这让阉党如获至宝,于是各种参劾山海关总兵马世龙的折子漫天飞舞。
阉党参马世龙只是为了挑事,他们知道孙承宗必保马世龙,只要孙承宗上书为马世龙开脱,那到时就可以把矛头指向孙承宗了。就算不能治孙承宗的罪,只要损了孙承宗的威望,魏忠贤晚上睡觉也能睡得香一点。
老江湖孙承宗当然明白阉党的图谋,可是马世龙在军中深孚人望必须保啊。于是他还是上书为马世龙开脱,将责任拼命往自己的身上揽。
孙承宗这么做就不怕天启皇帝处罚他吗?
他还真不怕,因为他是天启皇帝的老师,是天启皇帝最喜欢的老师。
果然天启皇帝为孙老师挡下了所有的指责,阉党一看孙老师动不得,于是便集火到了马如龙的身上。孙承宗也感到烦了,便上书自己的学生天启帝,表示如果马如龙一定要被追究责任的话,自己愿意辞去蓟辽督师的职位为马如龙抵罪。
孙老师这么做是希望快刀斩乱麻,直接将阉党的杂音给压下去,然而他学生的回应却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天启帝同意了他辞职!
有意思的是随着孙承宗辞职,朝中追究马如龙的声音戛然而止,马如龙跟一个没事人样继续做他的山海关总兵,其后因为和接任孙承宗的高第不和而自请离职。
这就是柳河之战的第四怪,孙承宗成为了担责的那一个人。明朝末年孙承宗‘成功辞职’这奇怪的一幕,背后的真相令人深思。
魏忠贤能击败东林党依靠的是皇权,而这个权利掌握在天启帝的手中。一般史料总是强调天启帝是一个不管事的皇帝,因此魏忠贤才利用这一点掌握了大权击败了东林党。可是孙承宗因为柳河小败而离去,这可不是魏忠贤能做主的事情,显然是天启帝明确表态后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为何天启帝要对付自己最喜欢的老师呢?
魏忠贤一直在为天启帝办一件事——筹款重修三大殿,而反对大肆收税拒绝挪用公帑修三大殿的正是东林党,而为了筹集钱财阉党一直在打裁撤辽西防线的主意。然而即便是打压了东林党,后金的现实威胁也使得这一主张没有市场,而且面对自己老师孙承宗,天启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天启帝既然同意了撤孙承宗,也就是同意了撤辽西防线,可为何天启帝和阉党敢打撤辽西防线的主意呢?
也许《清史稿》记录的天启三年(公元年)的一件事能给出我们答案。
这一年的二月,努尔哈赤发现明军已经恢复了锦州的防务,于是他便命二贝勒代善和自己的侄子阿敏率军去把锦州城拆了。可是明军成功地守住了锦州,代善和阿敏铩羽而归。
天启三年二月的锦州之战,是明军在辽西的防线第一次起到作用,它打破了后金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话。这一战《明史》未曾记载,《清史稿》也没透露后金的损失,但是这一战之后明金之间在辽东维持了近三年的总体平静,努尔哈赤没有再对明朝发动大的进攻,直到高第拆毁辽西走廊防线,努尔哈赤才又一次大举南下。
也许正是这种和平的假象,让阉党以为努尔哈赤就只是想在辽东关起门来称帝并没有图谋中原的野心,因此这让他们觉得辽西防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吧。东林党和阉党在天启三年的锦州之战后,为了是否保存辽西防线很可能进行过激烈的交锋,这次交锋的结果多半是阉党获得了部分的胜利。
因为在《明史》中记录,袁崇焕在天启四年向孙承宗提出过收复锦州,但是孙承宗以时机不成熟为由拒绝了。直到天启五年柳河之战前不久,孙承宗才又一次挥师北上控制了锦州、右屯。
所以在天启三年的锦州之战后,明军曾经放弃过锦州,这多半是阉党之功。总之孙承宗不撤换掉,阉党就没法从辽西防线上省下钱来去修三大殿。
天启五年的柳河之战后,天启帝终于在个人享受和国家安危之间选择了他自己享乐。于是当阉党高第代替孙承宗成为了新的辽东主政者后,他立马就裁撤辽西走廊各处的据点。
柳河之战后,阉党在政争中大获全胜,但是有一个人可不会惯着阉党,他就是努尔哈赤。既然明朝防线都已经撤了,那就是后金大军策马南下之时了。
然而就在努尔哈赤大军南下之前不到一个月的天启五年十二月,柳河之战的第五怪诞生了——孙承宗的学生袁崇焕升职了!
在东林党普遍被打压屠杀,自己老师辞职被皇帝批准的当下,眼见新来的蓟辽经略高第将自己几年来辛苦建设的防线拆毁,而自己的父亲恰恰又在这时去世,所以备受打击的袁崇焕便上书请求回家丁忧打算一走了之。
可是袁崇焕接到的却是夺情留用,官升一级为辽东按察使的回复。
由于明朝在辽东此时不再设指挥使(省军区司令),而且这时辽东没有巡抚(中央特派军事主管),因此军法民法一把抓的辽东按察使,理所当然地就成为了辽东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
袁崇焕第一次成为了封疆大吏!
辽西属于孙承宗的时代就这么结束了,袁崇焕的时代开始了。谁能想到一场透着各种古怪的小小柳河之战,竟然成为了明清两朝之间重要转折的契机。
对了,努尔哈赤的四贝勒名叫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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