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傍晚,北京北镇抚司诏狱。
一个衣裳褴褛的年轻人,背着粪筐,拿着粪铲,在狱卒的引领下,曲曲折折地走进了阴森森的监狱。
打开监牢门,年轻人走向一个血肉模糊的囚犯。
他一下子愣住了,跪在地上,爬向囚犯,抱住他的脚,失声哽咽。
囚犯努力用手指撑开被血糊住的眼皮,定睛一看,怒骂道:“混账!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国家危在旦夕,我已经不行了,你还来这危险之地!快点滚蛋!不然我打死你!”哆嗦地去抓脚镣要打人。
年轻人没办法,哭着出了监牢。
囚犯是东林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左光斗,年轻人是后来南明小政府的兵部尚书史可法。
当时左光斗等“六君子”被大太监魏忠贤陷害入狱,史可法是他的学生,冒着生命危险,买通狱卒,才见老师一面。
但被怒气冲冲的左老师赶出来,魏忠贤故意用水浒中的人物来比对东林党,污蔑他们又调戏他们。
左光斗是“青面兽杨志”,可见他在敌人眼里的份量,没多久,就冤死狱中。
史可法后来对别人说:“我老师的心肠都是铁铸成的。”
当时大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内有李闯王、张献忠农民军,外有强势崛起的后金女真敌人。
以天下为已任的东林党视年轻的史可法为未来的国家栋梁,他却无视自己的重担,轻蹈险地,自然被左光斗一通痛斥。
年(崇祯17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杀。
南方的朱明势力,拥立福王朱由崧为帝,建年号为弘光。
史称南明。
史可法是内阁大臣,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他在江淮之间来回奔波,努力把各路力量团结起来,捍卫南明。
可惜天不如人意,收拾纷扰的乱局,这个读书人务实的本事不够。
南明依旧延续了大明朝党争内斗的光荣传统,内耗去掉了有限的力量。
弘光元年(),清军南下,史可法守扬州被围。
城破之日,史可法被捕,坚决不投降被杀,名垂千古。
在道德文章上是百代的楷模。
连后来清朝的乾隆皇帝也称赞他为:一代完人。
只是在需要有经天纬地能力的关键历史节点,身负重任的史阁部,在处理南明的内务外事上,却没有做到一个举国相重的人物必须有的水平。
01、拥立之错
崇祯皇帝死后,必须立即立一个朱家的子孙为皇帝,以振作民心士气。
史可法在南京是最重要人物,他和一帮清高的东林党了想立“贤明”的潞王朱常芳,但最符合条件的是福王朱由菘,人又在江阴,离的最近。
野心家马士英等人认定要立福王。
这下还没有开戏,自己人又先闹起来了。
东林党人认为福王有七大缺点:贪、淫、酗酒、不孝、虐待下属、不读书、干预官吏。
一看就是道德上完全和儒家精神相悖。
老好人史可法把这话告诉马士英,马士英是典型的投机分子,如果有拥立皇帝的大功劳,还怕没有政治资本?
他根本不理史可法的意思,马上联合长江北面的四个实力派总兵:黄德功、高杰、刘泽清、刘良佐。
这四个人一样明白拥立皇帝的好处,大家大兵一发,送朱由菘到南京,南京城的一群书生干瞪眼,只好迎立朱由崧为帝。
大家一定内阁成员,没有马士英。
老马大怒,把史可法讲福王七个缺点这事告诉新皇帝,这史可法在朝廷呆不下去,到江北镇守淮安、扬州。
朝内马士英入阁,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又是闹哄哄的一片乱象。
史可法大权在手却下出臭棋,让自己远离了中央权力中心,被动而为,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想法去拓展江北的权力真空地带。
02、懦弱的调停
史可法到了江北,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内阁大臣。
可行使的能量还是非常大。
江北四个总兵拥立皇帝功大,都升官晋爵,号称江北四镇。
大家抢着到富庶的地方驻军。
一路奸淫掳掠,比强盗还凶。
扬州人怕了,不让高杰的兵进城;临淮的人也怕了,不让刘良佐的兵进城。
朝廷没办法,让史可法去调停。
史可法的威望还是很大,四镇都听他的话,消停消停。
高杰担心的很,派人掩埋尸体,整理环境。
去拜见史可法,汗珠湿透衣背。
史可法却对他以礼相待,非常好,连对高杰的部下讲话,也和气的很。
高杰喜出望外,反而有点瞧不起史可法。
高杰是个凶狠无情的人,他和李自成是老乡,天灾人祸活不下去,一起造反。
后来和李自成的妻子邢氏好上了,投降官兵,四处征战,成了有自己枪杆子的军阀。
邢氏是个有眼光的人,看出史可法赤诚之心,劝高杰用心和史大人交朋友。
高杰佩服的是邢氏,果然听从史可法,到瓜洲驻军。
史可法进驻扬州。
高杰和黄德功有仇,偷袭了黄德功,差点杀了他。
黄德功大怒,双方剑拨弩张,史可法两头奔波,费尽口舌,让高杰陪黄德功战马三百匹。
自己凭吊黄的母亲金子一千两。
当时民谣唱道:
谁唤番山鹞子来(高杰绰号翻山鹞)
闯仔不和谐(黄得功号黄闯子)
平地起刀兵,夫人来压寨(邢夫人)
亏杀老媒婆(史可法)
走江又走淮
俺皇爷醉烧酒全不睬
史可法这个媒婆做的是真吃力。
03、错失良机
清兵入关,初时打的旗号是:为崇祯皇帝报仇。
南明的君臣都对他们抱有幻想,想“联虏平寇”,和清兵合作打李自成。
清兵的真实目的是要整个江山,南明的使者团北上被扣,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还没觉醒。
高杰在史可法的督促下,率军北上。
雎州守将许定国已偷偷地派儿子给虎视眈眈的清兵当人质。
高杰跋扈习惯了,根本没把实力浅的许定国放在眼里,只带了几百个卫士到了睢州许定国那儿喝酒。
结果许定国权衡利弊后,断然下手,杀了高杰。
高杰部下得到消息,攻破睢州,男女老幼杀个精光,许定国率部投降清兵。
这下子局面大转折,情况危如累卵。
史可法的幕府中有个叫阎尔梅的奇才,给史可法一计,马上安抚好高杰余部,用好这支强悍的队伍,是目前当务之急。
史可法亲自到高杰军中,立高杰的儿子为兴平世子,手下大将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等都提拔。
高杰妻邢氏是个女中豪杰,美丽又能干,在军中威望很高。
她担心的是儿子太幼,怕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提出让高杰儿子拜史可法为义父。
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史可法完全可以联合邢氏,控制这支军队,乱世中的真理,就是手上有枪。
历史总是让人扼腕,史可法是那种特别讲究道德操守的死板儒生的代表,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出身农民军的高杰,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邢氏的要求,却让高杰儿子拜监军太监高起潜为义父。
估计邢氏等一帮人心都凉了。
史可法爱惜羽毛,如此不变通,能力不行。
后人有把他比诸葛亮的,只是道德上或有共通处,军政大事,那是差得太远了。
阎尔梅给史可法的计策:一是安抚好高杰部,二是进军占领徐州,接下来西征北进,控制山东、河南。
当时清兵与李自成军连连大战,无暇顾及中原,正是大好机会。
如果实施,则大明江山中兴的机会或许就来了。
可惜史可法连第一步也没完成,更不用说第二步第三步了,连驻扎在江北以镇人心也不肯,下令大家退守扬州。
将士们的失望之情,阎尔梅的几句诗讲得透彻:
左右有言使公惧,拔营退走扬州去。
两河义士雄心灰,号泣攀辕公不驻。
04、唯余龟缩
清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高杰部很多人都投降了,四镇中除黄得功,其他两人也投降。
扬州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史可法安排后事,如果城陷了,为了不落入敌手,要义子史德威动手杀死自己。
另外死后要安葬在朱元璋陵墓的傍边,或者葬在梅花岭上。
大敌当前,用必死之心来鼓励士气民心是常有的招数,但边哭边讲的颓丧之气,则更是让大家斗志全无。
总兵李栖凤等想劫持史可法降清,史可法大义凛然说:“扬州是我殉国的地方。
你们想要富贵,请自便。
几个总兵见没有机会,率军开城降清去了,史可法也不拦也不挡,毫无办法。
弘光元年(年)四月二十日,清兵攻破扬州城,史可法拨剑要自杀,被将士们拦住。
他大声叫史德威动手,小史哭着动不了手。
于是被清军活捉,清军统帅多铎称史可法为先生,劝降。
史可法不屈大骂,被杀。
多铎以扬州城拒降为由,纵兵屠杀十天,杀了扬州人八十多万,史称“扬州三日”。
高中课本有全祖望《梅花岭记》,即记载史可法守扬州的事迹。
热情讴歌了史可法的爱国情操和民族精神,是历史中的英雄。
据说史可法出生时,母亲梦见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来投胎,史可法忠贞不屈的事迹,可以不愧对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