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树,不如说是酸枣棵子,细细的杆,疏疏的叶,挤挤挨挨地纠缠在一起,不是我压了你一头,就是我绊了你一脚,七扭八歪地模样,但并不影响秋收时红灿灿的果儿。因为是常见物,我总也想不起它们来,后来进了城,每天面对高楼大厦,奇花异草也见了许多,便愈发想不起它们了。
直到家里的老人因腿脚不便,我们搬家到了一层楼的院子里来住,院子里有两株枣树,间隔而又亲密地长在一起,绿色的叶子被五月染成一阵绿风,嗅着空气中的香氲,我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一丛丛的酸枣树来,此刻定然摇曳在家乡西边的山坡上,迎接一年一度庙会的来临。
农历四月初一是宣务山的盛会,刚入夏的天并不是很热,上山的路上经常能看到野花朝着人笑。我最爱的就是生地花了,抽出来吸吮,甜香甜香的,这是一味中药,能清热、生津、润燥、凉血,山上的中药材很多,一场夏雨过后,蜗牛和地皮菜就会同时出现在雨后的彩虹里。酸枣树同样接受了天恩地赐,雨露滋养,原本娇嫩的叶子就会一层一层地慢慢加深,渐渐浓密,跟着就开了米粒儿一样的小小的黄色的花,等风来传播,等蜜蜂来采蜜。
直到盛夏,结出一颗颗椭圆的果子,我们每天都会去探望它,耐心地等着它由葱绿色一点点变白变黄,再从顶端一圈圈变红,不待它完全变红,我们就会赶在大人捋它之前去摘了扔在嘴里,酸酸甜甜的,那滋味儿刺激极了。爱上了它的味道,哪怕逃课被罚站也不怕。
酸枣比大枣小上几倍,哪怕熟得再透,皮儿下依旧没肉,那酸味儿都会弥漫整个口腔甚至一直延伸到胃里。但酸枣核里的仁儿确实一味绝顶好药,人们碾碎成面,配上柏子仁儿的面面,睡前以水送服,是治疗失眠的良方,所以庙会上卖酸枣面儿的生意非常红火。
坐在键盘前打字的我,从没有神经衰弱失眠症状,或许跟小时候吃多了酸枣面儿有关吧。但这个季节的酸枣树还没有花苞呢,我此刻便有了望梅止渴的心思,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庭院里的两株枣树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带着点儿嘲弄,我回看过去,心里话:哼,得意什么?!你不是也没有花苞呢么。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少了,小孩子也都因为上学迁到了城里,山坡上的酸枣丛愈发寂寞了。每年的国庆节,我一回村便飞奔到山坡上,到酸枣棵前,捡拾别人捋剩下的果实,一颗两颗,珍藏在眼眸中,珍藏在衣袋里,珍藏在少年的记忆里,也许这就是一种叫“怀旧”的感觉吧。
人啊,只有到了一定年纪才懂得,成熟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就像我年轻的时候抛家别母,在城市里为了生计奔波打拼,走过一条坎坷曲折的路,心里想着这样的苦坚决不能让孩子再来一遍,因为跌倒的疼痛令人刻骨铭记。但是呢,孩子也有他们自己的活法,就像那挨挨挤挤的酸枣丛,你压我我绊你,悲欢喜乐纠缠在一起——
“但这是我自己的经历,没有人能够替代!”
是啊,只有经历过,才能真的成熟,哪怕成熟的果子模样不好看,味道比不上金丝枣的甘甜,但这毕竟都是自己的。要知道,人生没有绝对的安稳,携一颗从容淡泊的心,走过山重水复,笑看跌宕起伏的群峰和山川。
生命是场纷纷扬扬的花事,怒放是一种美,静开同样也是,不在乎早晚,开花就有可能结果,虽然不能拥有整个世界,但是可以拥有完整的自己的内心世界!
聆听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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